第 14 章

林直子收回手。對著上面的天仙桂，招了兩下。

“你們誰最了解這棵樹？”

“蓮。”天仙桂指了扇小門，“走這裏直通水門，蓮去了好久，也許已經要到你們的本土了。”

林直子順著方向看去，出航的大船上有兩人在纏鬥——殊現和蓮。

都打了那麽久，還沒贏。山田家新世代第一人的名頭，在天仙面前如此不夠看嗎。不如當初安排十禾過去。

啊，不行，十禾的話意識到自己有輸的可能性，絕對會直接躺倒等死的。

無端想到無論如何都要守護兄弟的幾個男人，林直子嘆了口氣，一個比一個麻煩。

她偏頭問天仙桂：“你是要跟著我還是跟著蓮？”

外表跟小孩子一樣的桂，說了跟小孩子一樣的話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那我幫你決定吧，”林直子蹲下，直視桂的眼睛，“時間緊迫，快問快答。”

“一，死亡是什麽？”

“與生相對。”

“二，生又是什麽？”

“與死相對。”

“有點狡猾的答案啊，但沒關系。”林直子單舉的右手比出三根手指，“三，你渴求永生嗎？”

桂搖頭，“非我所能控制。”

“四，近千年的日子，你喜歡嗎？”

“不。”

“理由。”

桂望向盤古往上生長的軀幹，年覆一年的壯大，長到現在，已有千年。與它做伴的，是這群不在乎時間流逝的天仙。

不在乎時間，不等於不畏懼時間。

太過漫長的時光足以顛覆生與死的概念。

日覆一日，活著，活著，再活著，那活著又變成了什麽？

就像一個字寫了太多遍，再熟悉的也會變得陌生，認不出來。

天仙們就是這樣，活了太久，對生命連帶著瑣屑的事物失去了意識。

蓮有目標，ta沒有茫然。

其他人各領了一份修煉的方法，企圖充實時間。

沒有用的。

天仙們還嘗試給予花草樹木自己的力量，可仍不夠。相熟的臉依舊是那麽幾張。

日升與日落，男性或女性，做/愛或發呆，什麽都了無趣味。

最先忍受不了的是桃花。ta先發瘋，然後菊花陪著一起發瘋。ta們給意外上島的人裝飾上奇花異草，再還回去，引來更多人。

桂不太懂，明明是兩個人，為什麽還覺得難過。

也知道有人陪伴沒有用，為什麽還執著於更多更多的人。

桂不願意想太多東西，想了也沒有用。

放空也許是一個好方法。

因此，保持著男女之間的中和之態，呆在幽閉的宮殿內，或睡或眠。

無所事事，和做無用事，是一樣的。

沒有意思，那就沒有意思吧。

桂總是睡，連著好幾天，有連著好幾個月。

偶爾會想，死是長眠。

拙劣地模仿死亡，似乎這樣，就能從圍城中出走。

現在，故意回避的東西，擺在面前。

桂看著眼前的女人，突然覺得桃花也許是對的。新來的人會帶來新奇的事，讓左胸口不斷跳動的聲音震耳欲聾。

自己漫長的道路，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道路，終於迎來了一點改變。

是一條很快會繞回原點的分岔路？

還是終於達到的終點？

或是走到盡頭發現，從來沒有終點，路的前頭是一片被黑色籠罩的虛無？

桂花不禁思考，如果不配合，她會殺了自己嗎，讓自己獲得死亡嗎？

不，自己索求的不是那麽簡單的事。每天都自殺一萬遍，不吃丹，不修煉，遲早會死的。

真正想要的是…….

想了太久，對方催促。

桂花開口，波瀾不驚的語調，終於有了起伏。

“正是無可回避的死，才有了獨一無二的生。而我們無法死，便也不理解生。我覺得，沒有終點的時間，太漫長，也太痛苦了。”桂花伸出手，虛虛停在空中，“我要足夠有趣的一生。”

林直子看著桂，桂也看著她。

十幾分鐘之前，他們也有過這樣的對視。

只是，有些東西不一樣了。

桂沈默著，維持著伸手的樣子，等待對方的選擇。

直到聽見一聲爽朗的笑。

不同於自己體溫的一雙手握住那只小小的手。

桂聽見她說，“那我帶你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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